《生與死》
——英國詩人蘭德暮年之作,楊絳翻譯
On His Seventy-Fifth Birthday
Walter Savage Landor
I strove with none; for none was worth my strife;
Nature I loved, and next to Nature, Art;
I warmed both hands before the fire of life;
It sinks, and I am ready to depart.
我和誰都不爭,
和誰爭我都不屑;
我愛大自然,
其次就是藝術;
我雙手烤著,
生命之火取暖;
火萎了,
我也準備走了。
如今,一顆高貴、深湛而生動的靈魂,如她所愿終于“ 回家了 ”。
其實,楊絳先生也是中國早期的一批留歐學生。1935年結婚不久,楊絳隨丈夫錢鐘書遠赴英國。錢鐘書考取英庚款留英獎金公費留學,而楊絳則是自費。楊絳先生在傳記《聽楊絳談往事》中回憶了這段留學生活。
牛津在倫敦西北泰晤士河上游,它沒有都市的繁華喧囂,風景幽絕,古樸淡雅,別具一種小城的靜美。
錢鍾書到牛津,入??巳貙W院攻讀文學學士學位。阿季(楊絳原名楊季康)本打算進不住宿的女子學院研修文學,但接洽入學時攻讀文學的名額已滿,要入學只能改修歷史。她不愿意,于是決定不入學院,而在牛津大學旁聽幾門文學課程,自修西方文學。
阿季和鍾書在校外租得一間較大的房間,做臥室兼起居室,窗臨花園倒也幽靜。房主姓金Mr.King,提供三餐和下午茶,房間衛(wèi)生由老金的妻女負責打掃。
錢鍾書是我國庚款留學的公費生,在牛津卻是自費生(commoner),自費的男女學生都穿一件黑布背心,背上有兩條黑布飄帶。男生還有一只硬的方頂帽,但誰都不戴。領獎學金的學生穿長袍。牛津女生都戴軟的方頂帽子。在牛津小城街上到處可見穿黑布背心的學生,這道街景曾使阿季當時心里難受,有失學兒童之感。她因不忍心向已患高血壓的父親開口要錢交付牛津昂貴的學費和導師費,寧愿做一名旁聽生,聽幾門課,到大學圖書館自習。
學期開始以后,鍾書也領得一件黑布背心。在牛津兩年,他常穿著這種有黑飄帶的黑布背心去??巳貙W院課堂上課,到學院食堂吃晚飯。牛津規(guī)定,學生每周必須在所屬學院的食堂吃四五次晚飯。吃飯,就證明這個學生住在學校。吃飯比上課重要。飯費較貴,因鍾書有家眷,照顧阿季,他只需每周吃兩頓飯。
虧得楊先生手勤心細,對于錢先生任何有紀念意義的物件都收藏保存得那么好。錢先生穿過的這件黑布背心,雖然隨著主人屢經(jīng)戰(zhàn)亂炮火,流徙遷移,六七十年后竟還完整如昔。2003年初博物館為籌備百年留學歷史文物展,楊先生不僅提供了楊老先生與南洋公學留美同學在美國的合影,親筆謄錄了蔭杭先生的題記;提供了他們夫婦留學時拍的許多照片;還拿出寶貝的牛津黑布背心,慷慨捐贈給博物館。
阿季沒有和鍾書一起上過課,阿季上的課,他都不上,他有他的必修課。但他們在不上課的時候,兩人一起上圖書館。旁聽生沒有作業(yè),不作論文,不考試,有更多可以自己支配的時間。阿季從沒享受過這等自由,正好把大部分時間都用在圖書館讀書。
牛津大學總圖書館名Bodleian Library,錢先生譯為“飽蠹樓”,藏書五百萬冊,手稿六萬卷。兩人在這里埋頭用功,確有點像書蟲那樣飽蠹。
牛津大學圖書館的圖書向例不外借。臨窗有一行單人書桌,阿季就占據(jù)一張桌子,自己從架上取書來讀。讀不完的書留在桌上,下次來接著讀。在圖書館讀書的學生不多,環(huán)境非常清靜,阿季的心態(tài)也平和寧靜,她給自己訂了一個課程表,英國文學從喬叟開始,一個一個經(jīng)典作家按照文學史往下讀。主要作品一部一部從頭到尾細讀。代表作外,也讀有關的評論。
鍾書在班上,年訓練作文,師生一對一地教學,導師對學生要求非常嚴格,親自為學生批改作文,要求清楚、簡約,不要印度式的堆砌。論文要有未經(jīng)人道的新見,所以論文往往選僻題,選(沒人研究過的)小作家。如此嚴格的訓練使錢鐘書獲益匪淺,于他后來英文的用語典雅精致,揮灑自如,不無積極影響。
自己打造出的快樂天地
在老金家住,不需自己開伙,少了許多家務,阿季每天抽空練字。從帶來筆墨卻沒有紙,就在房東送的代餐巾的紙上練。英國朋友、詩人燕卜蓀來訪,見阿季臨帖,甚欣賞她有此雅興。鍾書起先學鄭孝胥體,一撇撇得又粗又長,很難看;后見阿季臨麓山寺碑帖,也改臨麓碑。
鍾書自稱從小拙手笨腳,混沌不開,兩人的小家由阿季主持。阿季雖然向來庇蔭母親膝下,從不曾管家理財,但寬打窄用,從未向鍾書鬧過饑荒。鍾書佩服得不得了,把財政權全部重托。阿季記的賬,他從不看。但見了好書,就忍不住要買。阿季怕書多了難以帶回,只說等下次吧。有時,“下次”書就賣掉了。他氣得在日記上發(fā)牢騷:“婦言不可聽?!睖S陷在上海時家里窮,但阿季記賬總有多余,就給鍾書做豬八戒塞在耳朵里的“襯錢”,讓他買書。他經(jīng)常只討幾文“襯錢”。
牛津不像倫敦那樣多雨多霧,晴和之日較多。阿季和鍾書每逢好天早晚都外出散步。除了牛津大學公園、附近荒僻靜處,他們專挑沒去過的地方。鬧市郊區(qū),大街小巷,教堂住宅,店鋪郵局,一所所學院門前全走個遍,觀光加探險。路上碰見郵遞員,就把來信當面交付給他們,這時往往有小孩一旁等著,很客氣地向他們討中國郵票。
阿季出國后,想家想得厲害。她每周寄信,每周接到家書,但一封信路上要走好久,接到總是前一信的回信。接讀家書是阿季開心的事,爸爸親筆寫信,媽媽親筆附上幾句,阿七阿必兩個妹妹也沒頭沒腦地合寫一小紙。
鍾書很羨慕阿季家人間濃厚的親情,她的家書親切有趣,他總要讀;阿季給家里寫信,他也附幾句。鍾書的家書比阿季少得多,有時阿季得三封,他才得一封。他的家信沒有說笑的,家中只有嚴父手諭,都是諄諄教誨學養(yǎng)之道。母親從不寫信,三弟偶爾一封。牛津大學放假多,假期長,學生們一到放假都走了。中國留學生也離開牛津,各處走走。只有鍾書和阿季,整個學年留守牛津,假日也堅持讀書。
牛津多的是英國貴族中學畢業(yè)的富家子弟,開學期間也不守校規(guī),夜晚翻墻出去飲酒作樂。所以每個學生有兩位導師:學業(yè)導師和品行導師。鍾書的品行導師省心,不過是常請鍾書和阿季喝喝下午茶,說說話而已。
牛津大學有中國留學生聯(lián)誼會,阿季和鍾書到達之初,曾加入聯(lián)誼會,沒有什么活動,一年后不再參加。聯(lián)誼會主席楊憲益年歲小,人稱小楊,在默頓學院學古希臘羅馬文學。他是中國學生中能和老外打成一片,一塊兒喝酒淘氣的。阿季和鍾書在牛津與小楊來往不多。聯(lián)系較多的中國同學只有俞大縝、俞大絪姐妹,也不過一起喝喝下午茶,交流些學習或生活情況。
鍾書的飲食習慣比較保守,英國的奶酪、牛排、濃湯,不合他的胃口和心,如他在詩中所嘆“嗜膻喜淡頡羹渾,夷味何能辨素葷”。老金家的伙食開始還好,漸漸地越來越糟。阿季擔心鍾書吃不飽,自己食量小,凡是他能吃的都省下一半給他。鍾書餓得臉黃肌瘦了,阿季心想,需要改租一套帶爐灶炊具的住房,自辦伙食,改善生活,讓鍾書吃飽吃好。
阿季開始并不與鍾書商量,只悄悄尋覓報紙廣告,自己跑去找房??戳藥滋帲歼h在郊外。一次散步“探險”到牛津大學公園對街高級住宅區(qū),偶見花園路的瑙倫園風景勝處,一座三層洋樓貼有招租啟事,再去看時告示不見了。阿季不甘心,獨自一人闖上門去碰碰運氣。房主達蕾女士不說有無房子出租,只把阿季上下打量一番,又問了一些話,就帶她上二樓看房:一間臥室,一間起居室,兩間屋子前面有一個大陽臺,是汽車房的房頂,下臨大片草坪和花園。浴室?guī)鶎S?。廚房使用電灶,很小。這套房子與本樓其他房間分隔,由室外樓梯下達花園,另有小門出入。
阿季問明租賃條件,第二天就帶鍾書來看房。這里地段好,離學校和圖書館都近。環(huán)境幽雅,門對修道院。鍾書看了房子很喜歡,他們就和達蕾女士訂下租約并通知老金家。新年前后遷入新居。
日常需要的食品,阿季和鍾書多半在上圖書館或傍晚散步時,路過商店訂購,店里按時送貨很方便。達蕾女士租給的家具用具中,包括炊具餐具,兩人很快學會使用電灶電壺。
鍾書一向早睡早起,阿季晚睡遲起。住入新居的天早晨,從同學那里剛學會沖茶的鍾書大顯身手,他烤了面包,熱了牛奶,煮了“五分鐘雞蛋”,沖了又濃又香的紅茶,還有黃油、果醬、蜂蜜,一股腦兒用帶腳的托盤直端到阿季床頭,請她享用早餐。阿季又驚又喜,沒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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